The Interpretation of Japanese Literature under the Literary Criticism Theory
—A Case Study of Yokomitsu Riichi’s The Fly ()
1. 西方文学批评理论的介入
20世纪20年代,在日本文坛出现了新感觉派文学运动。新感觉派以同人志《文艺时代》为阵营,以横光利一、川端康成为旗手,在短短三年里进行了新感觉派文学理论的探索与文学创作实践。总体而言,新感觉派是一场呼吁突破文学传统、革新日本文学形式和创新文学技巧的文学运动,在文学创作与理论探索中,新感觉派坚持新文艺、新内容、新表达、新感觉,其在日本文学史上留下了重要的一笔。他们在小说创作上一反传统日本小说呆板的文体和繁琐的语言,在结构和技巧上大胆地使用新奇的手法,运用感性的表达方式极力实现艺术形式和内容的创新,通过文字展现新的感觉世界寻求新的感觉[1]。横光利一是新感觉派的中坚作家。在1924年《文艺时代》创刊之前,发表在《文艺春秋》杂志上的《蝇》(『蠅』)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在西方学界出现了对语言学方法论的继承,直至20世纪70年代,文学研究的重点从重视作者及其外部环境的研究,转移到了作品内部的语言本身,这一从“外部研究”转移到“内部研究”的学术趋势被称为“语言学转向”。俄国形式主义批评、英美新批评以及结构主义批评等流派的文学研究扬弃了作品以外的因素对作品由外而内的影响,批判地看待作者对作品施加的影响,强调作品内部存在一个自足的世界,将作品视为一个独立的存在,证明文学所具有的自主性[2]。可以说二十世纪初期到中期流派众多的文学批评理论在深化了人们对文学的认识的同时,也为文学创作指明了更具个性的道路。
尽管西方的文学批评理论基本立足于西方文学史,并且有深厚的艺术和历史传统,但是,二十世纪起,自俄国形式主义与英美新批评以来,文学批评理论反哺文学创作,甚及文艺界的其它众多领域。文学批评理论的革新变化,也体现了社会的思潮。其中,二三十年代的新批评以其对文学本体论的新认识发展出文本细读法,使得文章得以自成独立世界,供读者解读,在帮助解读文本中是难以省略的一步。近代以来的日本文学作品或多或少地受到西方文艺界理论和思潮的影响,新批评流派对文本自身的分析具有广泛的适用性,并随着时代的进步不断以新的面貌出现,因此,为了更深入地解读日本文学作品,本文将从英美新批评理论入手,多角度解读横光利一的短篇小说《蝇》。
2. 文学批评的方法论
文学批评近似于对文学作品的研究,需要一定的方法论指导。但文学批评的方法论绝不能是孤立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取代另一种的说法并不完全符合实际。二十世纪是剧变的世纪,文学本体论观念的变迁正表现在各流派批评方法的不断涌现,各流派互相启发又自成一派,以图理论与实践得以圆融。而试图建立新的文学批评方法论的研究者,则必须拿出一套新视角下的理论体系,否则难以服众。
20世纪初以来的西方文学批评理论与此前的批评,在对文学批评的角度和对象这一认识上显著不同。过去,文学是呈现批评者分析视角的客体,作品本身不被认为是存在自足性的主体。但到了20世纪,语言学研究异军突起,一度跃升至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重点位置。索绪尔的语言学研究开启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新时代,成为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发展前进的契机。结构主义语言学使得语言不再仅仅是思想的载体和媒介,语言意义的阐释机制受到关注,并为文学批评的任务带来了新的方向。价值判断、道德批评的做法成为昨日黄花,文学的意义如何得以浮现成为更加值得关注的焦点,阐释和分析在文学批评的工序中被书写得越发浓墨重彩[3]。由此可见,阐释和分析作为文学批评理论的出现之前,价值判断问题才是文学批评的重点之一。二十世纪之初的新批评理论流派,恰好位于这一节点之上,从对作品传达的道德判断,逐步发展出更具阐释作用的张力、含混等方法论。
在英美新批评流派的视角下,研究诗,不在于概括作家生平、调研作品的历史背景、求证作品的语义、臧否作品的道德观念,而在于阐释作品内在的艺术性和自足性。具体来看,英美新批评在选择对象时使用的文本细读法,实际上是在筛选过后才进行批评。其筛选原则大致有如下三条:其一,篇幅短小,意义多元,曲折含蓄,因此新批评时期多以诗歌为研究对象;其二,排除文本生成研究和读者情绪反应研究,将目标集中于本文,对本文进行多重回溯性阅读,寻找其中语词的隐微含义,如词句中的言外之意和暗示、联想意义,仔细分辨作品中所运用的各种修辞手段,如隐喻和拟人等;其三,想象本文具有戏剧冲突性,将本文视为充满矛盾和张力的有机统一体,分析语言的含混、悖论、隐喻、反讽、象征等要素,以及由于这些要素的作用所形成的复杂意义和阐释空间,研究诸多要素如何在矛盾冲突中形成了和谐统一的具有张力的整体结构[4]。
接下来,笔者试从比喻手法切入,具体分析短篇小说《蝇》中的张力。
3. 文本分析
童晓薇(2005)在对横光利一进行作家研究时,重视横光利一通过比喻、拟人、夸张等文学手法体现的文学轨迹[5],徐秋平(2008)则重点研究了《蝇》中的象征手法产生的艺术效果[6]。遵循新批评比喻论中存在的“远距”原则和“异质”原则,喻旨和喻体之间的距离越远,则它们之间的联系违反逻辑的程度越深,且含义越丰富,于是越能引发读者对其产生联想,也就越能感受到作品中的张力,产生美的感受。喻旨和喻体之间产生的张力,正是由于受到远距和异质关系的影响[7]。明喻和隐喻都适用于“远距”原则和“异质”原则,区别仅在于明喻中喻旨和喻体同时出现,并且以“像”或“似”等连接起来,而隐喻的两者则没有此连接,或者仅提示喻体。下面则从这一角度出发,对横光利一的短篇小说《蝇》进行文本细读。
① (蠅は)豆のようにぼたりと落ちた。[8]
(翻译:苍蝇像豆子般滚落在地。)1
此处作为一处明喻,在开头处出现。苍蝇并不是一登场就坐稳了观察者的位置,而是经过一番挣扎,才稳当地停在了马背上。“豆子”暗示了苍蝇随后在这一场驿站即景中的静态的、不起眼的存在。同时,“豆子”是无生命物体,与苍蝇的生命力相异,但一车子人最终只有苍蝇转静为动,存活下来,令读者出乎意料。
② すると、廂を脱れた日の光は、彼の腰から、円い荷物のような猫背の上へ乗りかかって来た。
(阳光渐渐离开屋檐,从他的腰间,攀上他圆滚滚的包袱般驼着的背。)
此处是一处明喻。圆圆的包袱和人的驼背相距甚远,但在形状和硬度上可能接近,同时,这句话的主语是“阳光”,被拟人化的阳光仿佛有了自身的意志,阳光从腰间爬到背上,一方面体现了时间的流逝,极具画面感,另一方面,仿佛也是在催促马夫快些启程。此外,马夫作为车启程与否的决定者,实质上并没有心理“包袱”,也正是因此,他态度散漫,很可能就是在饱餐一顿后的困意中酿成了坠崖的惨剧。没有心理负担的马夫悠闲的姿态,正与心急的等车的众人,形成强烈对比。
③ 種蓮華を叩く音だけが、幽かに足音のように追って来る。
(只有敲打种莲花的声音,隐隐约约像脚步声似地迎面而来。)
此处是一处明喻。疑似私奔的男女二人担心被人追赶导致失败,因此即便是农作的声音,在神经紧张的二人听来也带来了恐慌。敲打农作物的声音与脚步声之间相距不远,但其性质却被不同场景下不同人的心理状态所改变。在看似舒缓的行文节奏里处处都是紧张的情绪,让读者对二人背后的故事、对接下来的故事,产生无限联想。
④ 誰も手をつけない蒸し立ての饅頭に初手をつけるということが…独身で暮さねばならなかったという彼のその日その日の、最高の慰めとなっていたのであったから。
(对于独居的他来说,第一个拿到刚出炉的馒头,就是他这一天最大的安慰了。)
此处是一处暗喻。馒头与心理安慰原本是性质不同且相距甚远的东西,馒头代表的是朴实甚至贫苦的生活,心理安慰却象征着精神的愉悦,天差地别的性质和距离使得这样的类比更突出了心理安慰的难得,从侧面说明了马夫生活的艰难,以及在艰难的生活下奢侈的精神追求。马夫在故事中显得略为傲慢,并且最终导致了惨剧,可是,这一处细节显示出了马夫的辛酸,在反差造成的张力中使得人物形象更为丰富饱满。
4. 小结
本文以新批评理论为抓手,分析新感觉派代表作家横光利一的短篇小说《蝇》的张力。尽管该作品中出现的比喻数量并不多,但是都促进了短篇小说中张力的形成。在明喻与暗喻中呈现的远距性和异质性,从正面或侧面塑造了角色群像,精准到位,使读者不禁产生联想和猜想,足以使文末结局的悲剧性在读者心中产生久久回荡,蕴藉隽永,张力十足。横光利一作为日本新感觉派作家的代表,其文学手法的使用具有一定代表性,因此在新批评理论观照下审视日本新感觉派作家的特质是今后相关研究的课题之一。
Conflicts of Interest
The author declares no conflicts of interest.
Appendix (Abstract and Keywords in Chinese)
文学批评理论观照下的日本文学作品解读
——以横光利一《蝇》为例
摘要:本文结合对文学批评的方法论的认识,梳理了新批评文本细读法的筛选和评价角度,从比喻的角度分析了《蝇》中呈现的张力,论述了西方文学批评理论对日本文学作品解读的必要性以及从新批评理论介入新感觉派代表作家横光利一作品的合理性,是从文学批评理论入手解读日本文学作品的有益尝试,有助于拓展横光利一作品的研究深度。
关键词:横光利一,《蝇》,新批评,文学理论
NOTES
1本文中引用的作品原文出自青空文库收录的原作,译文皆为笔者自行翻译。